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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德國同事們 (一)

要設計、執行技職教育體系並不難,不容易的是產業怎麼對待技職體系教育出來的學生。

我曾經服務於一家台德合資公司,經歷締盟、合作、對簿公堂又握手言和的各個階段。對於德國同事們,我有遠較於刻板印象(stereotype)深刻的體驗。

平地起工廠,待到可以遷入時,幾乎所有自己有辦公室的德國同事們書架上都滿布資料夾。資料夾有幾種顏色,連空的文件夾上的標簽都預先貼好,彷彿一上任就有一個預設的工作框架,一切井然有序。在那個尚無雲端硬碟的年代,對於文件和資料分類和儲存的如此執著,令我驚異著迷,立馬學了起來。後來,果然派上用途了:在訴訟的過程中,我找到一份他們沒有儲存的關鍵檔案—這份文件雙方用傳真往來,而傳真用的是感熱紙,用三孔夾釘孔不太順當,德國同事因而沒存留;我卻是一以貫之,硬是比他們多存了這一份!

這是師夷長技以制夷。

說是德國團隊,實際上派遣人員(assignees)是以德國人為主的多國籍人員團隊,最多的時候合資公司有十幾個國籍。這樣的合資公司以英文為官方語言,乃理所當然的事,這自然包括公司的規章、資料、文件、檔案以及會議語言,貫徹的程度可能超過現在很多正在全球布局的公司之努力。

這家德國公司內部當然也使用英語。

在它成立的170餘年中,曾經設立超過1,000家子公司,並在全球超過190個國家營運,以英文為公司官方語言的政策早已行之有年。但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連2個德國人之間的電子郵件也全使用英文。

有一次,派遣團隊的在地最高指揮官執行副總,在一件事情的協商中要爭取我的同理心,拿了他的電腦顯示他們公司營運長給他的指令:You must support xxx!一連串的電子郵件全都是英文的書信往來。這種嚴格貫徹到公司最頂層的全球化政策,銘刻到骨子裏了。

除了駐地執行副總之外,幾乎每個派遣人員都聘請中文教師於公餘閒暇時間學習,這似乎是公司鼓勵的政策。除了全球化的措施外,駐外人員的在地化似乎也是公司的政策之一。

進駐廠房之後不久就過年了,然後初五依例祭祀開工。這位執行副總神態自若的加入拜天公的高管行列中。基督徒不持香,卻也禮敬如常。據我所知,這是他首次被外派到華人地區,舉止卻從容自若彷彿預演過似的。

後來才知道,這家在全球營運的老牌德國公司,內部聘有幾位文化人類學專長人士。除了平常參與各地市場行銷、政府關係等與在地文化密切相關的事務外,另外就是為外派人員準備好融入駐地的教材,這已是德國公司行之有年的做法。

事實上日本甲午之戰後接收台灣時,已先後在1895、1896年派遣伊能嘉矩、鳥居龍藏2位文化人類學家來台灣打頭陣,了解風俗民情,做為治理的基礎,這比我們時至今日才開始想聘地緣政治專家早了足足一世紀有奇。

德國公司先後派了3個女性技術副總來台,先是技術移轉、後來共同研發。第二個女性主管的經歷頗有啟發性。她比另外兩位年輕許多,技術根底紮實。除了有時候愛使小性子外,沒什麼好嘮叨的。大概是她在此地任職的績效優異,任期滿後轉任德國公司座落於法國的另一個合資晶圓廠總裁,居然讓這廠轉虧為盈—在法國欸!值得一提的是她接受的是德國雙軌技職系統(duale ausbildung)教育,一面在工廠任職、一面在學校接受課堂教育拿的博士學位。這就是這幾年產業界熱議的技職教育體系。

要設計、執行如此的技職教育體系並不難,不容易的是產業怎麼對待技職體系教育出來的學生。社會及產業必須能公平對待各種教育體系出來的學生,技職體系才有可能生效。這是為什麼德國技職教育屢屢為人稱道,而台灣技職教育瀕於消失的原因。這家德國公司向我展示雙軌技職系統如何奏效的精髓。

 

現為DIGITIMES顧問,1988年獲物理學博士學位,任教於中央大學,後轉往科技產業發展。曾任茂德科技董事及副總、普天茂德科技總經理、康帝科技總經理等職位。曾於 Taiwan Semicon 任諮詢委員,主持黃光論壇。2001~2002 獲選為台灣半導體產業協會監事、監事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