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李家同訓酸民反思台灣公民社會

〈思領導〉一文提出：「觀復知常」以指引部屬走上正路是領導人的職責所在。隨著時代加速，變動加劇，「失職」的領導會越來越多；如何「跟對老闆」是眾人未來的重大挑戰。領導「知命」、部屬「知人」在科技業是競爭淘汰的長年戲碼；個人有選擇自由，優勝劣敗自作自受。在政治領域，雖然前文提及台灣領導人實不「知命」，真正的病根卻是公民太不「知人」；畢竟在我們的一人一票制度下，有什麼樣的頭家就會選出什麼樣的總統。本文透過李家同上個月的直言與深文，扼要檢視台灣公民社會的近況與未來。

6月10日在金門大學〈畢典學生進進出出 李家同說重話〉：「參加過許多大學畢業典禮，如去年中正大學、前年中興大學，都沒有學生中途離席現象…李家同表示，要辦好大學，要讓學生尊重師長…他直言，不敢說期待學生將來出人頭地，只希望學生將能在社會上有競爭力，能夠生存下去。」李家同常被譏笑是老生常談。沒錯，他講的不過是論語倒數第二句「不知禮，無以立。」但是他的「觀復」卻分辨出前世國立大學與今生「縣名」大學在培育公民上的落差。

20年前我回台創業募資不順，舉頭望見台新總部大樓工地的慈濟標語：「父母的希望在子女，子女的希望在教育，社會的希望在人才」，精神為之一振。當時亞洲金融風暴韓國破產唯有台灣景氣暢順，我覺得那三句話抓住了真髓，更堅定了回國奮鬥的信心。我曾研究過日本產業空洞化，卻不懂台灣民主空洞化。今天的前瞻在催生軌道，當時的買票在催生大學，土地炒作則是共同的幕後算盤。〈技職變科大 童子賢：整個國家在作假〉，「因為一大堆博士假裝在教書、底下一大堆人假裝在讀書」。

我募資成功後在委託研究的清大電資學院租了一間辦公室。搬進去才知道正對劉炯朗校長的研究室，難怪能剩下租我。李家同當時卸任校長常在同走道的研究室裡，我見到有認得的教授與他交談時就湊近聆聽；雖然是台大與柏克萊雙料學長，資歷差太多不曾發一言。多年後幫部屬補英文找適用教材，發現最好的是他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全套作品，不禁衷心佩服。談青年前途徬徨時，我曾分享一招：讀的慢抓重點先看結尾：論語末句「不知言，無以知人也。」白培霖前文才說：「知人…才是重點」。青年有眼不識泰山，我舉個自己受惠的例子。

金大事件後四天李家同在教育專欄寫了篇〈不要輕易隨風起舞〉，我道行淺才用了較聳動的標題：矽谷新詩〈明白自己時區！〉談類似問題，乃即拜讀。萬物並作，一人難以觀復，得靠他人言說才能瞎子摸象，功力高低在於知道何人何言可靠。我仗著有「同窗、同學」校稿乃敢侈言〈機器智能、人類慧能、和你我的未來〉並分享第二次AI狼來了時的親身經歷。起舞文中李自謙是首次AI狼來了時的風口飛豬，但所舉的ADA語言始末和跟風者崩潰與屈就舊事，不但補了我的空白也足為今日新銳借鏡。

最令我感慨的一段是他剛回國任教時，李國鼎政務委員徵詢他對第五代電腦計畫和日本圖謀的意見，最後作出結論：「不必隨風起舞，可是也不要干涉教授做研究。」台灣後來配合英特爾大舉投入WiMAX創新與今日亞洲．矽谷總招攬知名外商，不知有沒有「很冷靜的分析別人講的話有沒有道理。」

論語倒數第三句是「不知命，無以為君子。」孟子主張讀書必須知人論世。要瞭解論語末章三句，得參照前一章孔子談從政四惡之首：「不教而殺謂之虐」。孔子是參透古代貴族教育精神，首創教導平民從政自律的第一人。他所處之世，統治階級對人民有教與殺的特權。他乃認為知悉眾人與自身命運是從政自律的前提。百年前華人菁英開始提倡德先生用以反孔教，今日台灣人自詡是華人民主先進，但始終被英國經濟學人歸類為「缺陷民主」，我苦思覺得論語末章值得作為自省參考；台灣今日的「蒼白力量」才可能化成「明白力量」。

四年前洪仲丘案，由公民1985行動聯盟發起，在PTT與社群媒體的串連下，白衫軍蔚為臺灣史上最大公民自發社會運動，被媒體譽為臺版「茉莉花革命」。次年太陽花學運續起，年底柯文哲挾著《白色的力量》入主首都。四個月後民進黨創黨黨員陳真醫師發表了一篇編輯名為〈看穿陳水扁與柯文哲〉的長期觀察。轉眼又過了兩年與許多歹戲，我不得不同意陳真的論斷：

「台灣社會對於公眾人事物的鑑賞能力不但大有問題，而且經常與事實相反，把人渣小癟三當英雄，把壞蛋當偶像當成理想家，卻把好人當成老鼠追打。當然，許多時候是出於顏色考量，明知善惡是非，卻故意抹黑，藉以傷害異己。但一般人卻不是這樣。一般人是真的鑑賞能力有問題。」

白衫軍後兩個月，漫畫家朱德庸在他的「FUN幽默」臉書裡的插畫上附了段我笑不出來的話：「所謂好地方就是好人容易出頭的地方，壞地方就是壞人容易出頭的地方，我在想我們現在生活的地方到底是哪一種？」你覺得呢？